这一道命令，肖君发的着实不易，斟酌再三，还是将手中令牌扔下，掷地有声。步兵校尉梅未倾领命而去，片刻之后，瓮城两边大门，重甲之兵，手持铁戈，队列森然。
天空又飘起了雪花，簌簌落下，被风卷起，带着寒意，直扑人面。云层压得极低，虽然是中午，却像傍晚。
宁浩的残兵败将，零零散散合计起来大概有两千多，如同羊群，统统被驱赶进了瓮城，在他们茫然无措，不知所由之时，身后，两边大门轰然紧闭，衣衫褴褛，饿了一夜的败卒立刻意识到，死到临头！全都疯狂的挤成一团，涌向门口，用力推挤，想要撼动那千钧的闸门，却是徒劳。
瓮城四周的城墙上，射声校尉柳成杰早已带领本部，布置妥当，弓弩在手，利箭在弦，只待一声命令，就可万箭齐发。肖君踱步于柳成杰身边，冷眼旁观，临风而立，依旧一身黑袍，面无表情，只是出征以来一直带着的束额巾不见了。
“大将军，请下令！”柳成杰请示，却见肖君微微眯起双眼，牙根略微紧咬，良久，喉结微微滚动，面不改色，大喝一声，“放！”
肖君的声音极具穿透力，得了命令，顷刻间箭矢密密麻麻，一起向下方落下，伴着雪花，一根根插进惊恐的双眼中、胸膛上、大腿侧，后背里……惨叫声连绵不绝，只眨眼功夫，就立刻安静下来，一片死静。
瓮城内眨眼间，再无一个喘气的活物，只有失去生命力的尸体，堆积在一起，姿态各异，惨不忍睹，腥气弥散，令人作呕。“越骑校尉松成涛！”
“在！”松成涛本跟在肖君身后，他跨步上前，只听肖君吩咐，“派遣传令兵，昼夜疾驰，速去帝都报信，就说……许城已经打扫干净了。”
“诺！”片刻也不耽误，松成涛转身退下。梅未倾此刻在城下，来回走动，指挥士兵重开瓮城两处大门。
数十个脸上遮着白布的士兵鱼贯而入，进去搬运尸体，将它们堆成两个小山，随即又抱了木柴，浇上黑油，很快，瓮城内支起两个火堆，熊熊烈火中，火舌越加旺盛。
皮焦肉糊的气味顿时散开，一团团黑烟徐徐向上，高温炙烤之下，城垣上的积雪开始融化，空中的雪花还未落下，就变成了雨滴。明君当时就站在肖君身边，刚才的血液在空气中的腥气他还勉强能够忍耐，此刻，这种焦臭味，他实在难以接受，直接跑到另一边的垛口角落处，一手扶着墙壁，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，顿时再也忍不住，呕吐不止。心想怪不得今天兰不识不露面，想来这种场景的确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。
肖君知道，自己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做，就是斩首宁浩。他此刻不得空闲，呼唤道：“云哲！”
“在！”屯骑校尉白云哲立刻从十步外飞奔而来，不敢怠慢，规规矩矩站在肖君面前，等待命令。
“你去找成涛，让他带宁浩过来。”肖君一反常态，身体一晃，云哲一愣，要上去扶住他，却被推开，“顺便让人给我搬一把椅子来坐。”只得很快应声而去。
从那夜取道张城，奇袭许城开始，到现在，肖君一共合眼不过两个时辰，这几天，有太多的杀伐决断等着他来决定。就算是个铁打的人，精气神也快耗尽了。他真的觉得疲倦，全身都无力，再加上庆功宴上喝了很多酒，又吹了冷风，此刻脚仿佛踩在棉花上，只得勉强支撑到现在。
在心腹校尉们面前，大将军就是全军的主心骨。那天宁浩的长戟几乎戳到自己的胸膛，却依旧岿然不动，倒不是为的什么凛然英气，博人眼球，要什么虚名，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下属可以解决，如果自己落荒而逃，岂不让他们寒心！帅旗不动，军心不乱，就算受点皮肉之伤也算不得什么。
不过兰不识竟然肯舍身护驾，却是意料之外。肖君见一把檀木的太师椅放在身边，白云哲那小子还算有心，上面放了一个大红的软垫。肖君稍感欣慰，缓缓稳住身体，坐下。旁人都看不出他的憔悴，冷暖自知，何足道哉？
当是时，宁浩被推搡着，踉跄跪在他脚边，头颅扬起，目不斜视，完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。杀掉他又能怎样呢？肖君嘴角不禁抽搐一下，冷哼一声，“我给你的许诺仍然作数，你自己选吧。”
“我要你亲手砍下我的头！”宁浩大吼，“就用你的配剑，死在你手里不算亏！我死不足惜。”他早就闻到空气中的味道，知道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们全都化成了灰烬，心中不禁悲戚万分，眼眶湿润，“只是不能原谅你株连他们。”
“要用斗雪吗？”肖君正襟危坐，靠椅背，双手搭在扶手上，喃喃自语。抬头向上望去，雪花洋洋洒洒，落下来，“斗雪送你上路倒也应景。”
“大将军岂可用陛下钦赐的斗雪沾染这个狂徒的污血？”白云哲立于肖君右手边，当即反对，他愤愤不平，根本没把宁浩放在眼里。毕竟，当日他不在场，并没有见识过宁浩杀红了眼的疯狂。其余校尉只围观，默不作声，并不搭话。
“云哲，去拿一坛酒来，要两个碗。”肖君挥挥手，不理会白云哲的脾气，给他一个新差事，果然，白云哲很是温顺，立刻就去，一碗茶功夫，抱回一个五斤装的酒坛子，还有两个海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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