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阴云密布，阳光西斜，浩浩荡荡的行军队列边，一股烟尘顺风扬起，屯骑校尉白云哲纵马而行，一袭黑衣皮甲，奔向伫立于道路旁的肖君和兰不识，翻身下马，精神抖擞，抱拳汇报，“大将军，斥候来报，前方二十里就是天山山谷，就此安营扎寨还是继续前进，请定夺！”
“兰主簿，你意如何？”肖君一袭黑袍，并未着甲，并不直接回答白云哲，而是把问题扔给身边的白衣兰不识，表情冷淡，却口吻轻松，扭头看他。
“这是要考我啊，大将军。”兰不识也不恼，仰头翘望，不假思索，“此地一览无余，不宜驻军。理应迅速行到前方，挑拣山谷向南的高坡，选择背靠山麓，右侧依险峻之地，而左侧视野开阔所在，必稳若金汤，进退可以随心所欲。”
“何不临许城之下？”肖君明知故问，徐徐扬鞭指向前方，“我二哥当日的旧寨依然留存大半，若是以此为根际，也可以省去兵士很多基础的土木劳费，岂不美哉？”东风骤然刮过，猎猎霜风吹旌旗，呼呼作响。十步之外，大军脚步整齐有序。
“大将军是故意拿下官寻开心了，虽说安营扎寨，辕门之内的事儿都拜托在我身上，也不许这么折腾人的。”兰不识故作生气，甩袖就要回身拉肖君的马一袭雪，乃是纯黑毛发，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，甚是稀有。“来来来，请大将军上马，自行随了白校尉去勘测地形，再做决定，也免得我一文人多嘴多舌！”
“半年不见，兰主簿这嘴巴越发毒了，玩笑都开不得？”肖君突然仰头大笑，轻轻拍兰不识左肩膀，趁着他不留神，一下子拽过去，凑在对方耳边呢喃，“这不是在教他们呢，你这个家伙，别冤枉我，好东西都藏在脑子里，不肯说。”
兰不识被肖君突然拉一个踉跄，眉毛一皱，刚要发怒，就听见耳边传来那句略带委屈的“别冤枉我”，忍不住一扭头，笑呵呵用肩膀把肖君鼎开，不耐烦的挥挥手，“好啦，好啦，知道啦。别一口一个兰主簿，兰主簿的，听着都闹心。”
“你们可知道，为何不能用旧的大营？”肖君抬头，笑容即刻不见，恢复冷面，环顾身边校尉，“各自说来，权当练习。”兰不识晓得肖君擅长培养将才，年纪轻轻有此等见识，将来何愁大事不成？想到这里，突然会心一笑，认为父亲和自己没有选错人。
“旧的营寨距离许城不过五里，对方依据城池，居高临下，不利于我军调遣，容易暴露行踪。”白云哲素来心直口快，不做深思，他想可能是因为距离战场太近，不适合，就直接说了出来。
“大将军，在下料想，不利于调遣只是一面，想来明君殿下有之前大败，还是因为合兵一处，过于集中。中军大帐被战场溃兵游勇一冲而散，根本无力扭转颓势。倘若当初距离城池三十里左右下主寨，也就是天山山谷之内，就形成了第二道防线，一旦前军有失，尚可做缓冲，互为接应，也不至于兵败如山倒，一发不可收拾。”越骑校尉松成涛一直安静站在肖君身后，接过话头，条理清晰，补充道。
肖君点点头，不置一词，拉过一袭雪，抚摸茂盛柔软的马鬃，视线扫过兰不识，“手下二将拆解如何？”
“松校尉真帅才也！”兰不识面露赞许，左手扯住衣袖，右手竖大拇指，称赞道：“大将军能征善战，观麾下战将，亦是不负此名！”
“云哲，去传令。”肖君挥挥手，随即翻身上马。“俯身小声对下面的兰不识笑道：“听你夸我两句，却觉得别扭。”肖君素来满意松成涛，喜欢带在身边，心想此人年岁长于自己，阅历丰富，但孜孜好学，属于难得的将才，日后，车骑将军之职也不在话下。白云哲与之相比，见识深度过于逊色，却重在年轻，前途无量，也颇有灵性，可栽培。
“诺！”白云哲瞪了一眼松成涛，心想今日又被他抢了风头，好不自在。不过他说的似乎的确更有道理，于是翻身疾驰而去。此刻兰不识和松成涛也都纷纷上马，与肖君策马同行。“这白校尉，殿下……”
“兰主簿说话只说一半。”肖君对松成涛吩咐道：“你去前方照应一下明君殿下。”等身边只有兰不识，才继续，“果然是在父皇身边待久了的缘故？和我也耍这套！”
“殿下，白丞相和你素来亲近，秋皇后岂能不知。如今他的幼子白云哲也在殿下身边，我观他心性，未免过于招摇了。”兰不识好意提醒，“欲成大事，不可不防身边人带来不必要的祸患。”
“有劳费心了。”肖君思忖片刻，半响再不说一句，安静坐在马上，只是……心中五味陈杂。在他们眼里，哪怕是兰不识这样的发小“兄弟”，也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投资的筹码了吧！
拥立之功，就那么重要吗？如果自己掏出肺腑，拎起一壶酒，把酒问盏，告诉他，根本不想做这帝君呢？兰不识又会作何姿态？还能像现在这样吗？他父亲兰太傅呢，又会如何？白云哲他们呢，还会跟着自己吗？母妃又该怎么办？还有自己的爱妻，冬婵又该怎么办？冬申把女儿嫁给自己，又为的是什么啊。
天色渐黑，阳光完全褪去，墨蓝色笼罩大地。今夜，不死黄金眼不出，肖君别过头去，迎风眺望，旌旗翻飞，军容肃然，其徐如林。他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上，黑金丝束额巾，仿佛还留着爱妻的指尖香气。
此时此刻，她……在做什么？会点亮书房的那盏连枝灯，于影影绰绰中，整理那天被他弄乱的书籍吗？想到这里，肖君不由得深吸一口气，挺胸抬头，强迫自己收起厌倦这一切的心性，打起精神来。
男人活着，肩膀上的责任就没得选择，哪怕自己再不愿意……母妃啊，我只想和冬婵做一对平凡夫妻，却成了奢望。“这一仗，我必须赢！”肖君扔给兰不识一个背影，径自策马而奔，衣袂飞扬。
第三十七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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