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降临，木龙须垂着头，回想起爷爷在世的时候，拄一龙头檀香木的拐杖，稳重踱步，身着白衣，温文尔雅，走在前面，路上遇到的，都向老爷子问候作揖。父亲则背着药箱，也穿着一样的白衣，牵着自己的手，跟在后面。岁月转瞬即逝几十年，三代人一起在外出诊的光景，依旧历历在目。
木龙须的爷爷是龙族名医，曾经在水晶宫太医院担任龙帝的首席太医令，不仅留下几张经典方剂传到现在，更兼备仁者风范，年岁大了，主动申请退职，把位置让给年轻下一代医者巫医傅。不仅如此，平日里，为普通百姓看病也是不收诊费的，全家的日子，全靠父亲的医馆撑着，不算富裕，勉强维持，是个俭以养德之家。龙帝当年赏赐的黄金珍珠等，也都投在了医馆上，最值得全家骄傲的，一定是龙帝赤龙伽的亲手所书的“杏林春暖”，挂在医馆的正堂，坐落在一片杏林之中的医馆，和这匾相得益彰，最恰当不过。
印象中，不仅城里的街坊邻居，外面村落有疑难杂症也会请，有时候，他们回城晚了，三个就一起在不死黄金眼的光照下，安静的赶路，也并不说话。木龙须有时候困得迷糊，就跟着爷爷的影子走，胡乱数脚下青龙大街的石板撑着，心想怎么还不到家呢？
父亲的老师就是爷爷，可惜如今自己没继承他们的衣钵，怪脑子太笨，读的字像活了一样，转头就忘，撒腿就跑。倒是舞刀弄枪看一遍就印住，还能照猫画虎。父亲一开始也气，没少罚，没少打，爷爷倒是不在意，每次父亲吼他，就护着，想到这里，他又心酸。
“爹，该走了。”一中年白衣医者背着包袱，拎着诊箱，站在门槛外边，催促里边白发苍苍的老者，“我们要赶快跟着龙帝的禁军迁都到临安。”
“这是家啊。”老者缄默片刻，拄着拐杖，熟悉的院落，看了一遍又一遍，特别是那块匾，目光停了良久，才恋恋不舍，缓慢伸出脚，一抬，迈过门槛，“出城前，我到水晶宫前面的青龙大街再看看。”他年纪虽大，背不驼，腿脚也还算灵活，只是声音低沉，牙口也不太好了，吐字不是很清晰。
“须儿，快过来，咱们陪爷爷再去青龙大街看一眼，留个念想。”听见父亲木龙植招呼，木龙须拎起地上的两个包袱，一个红色装着衣服的夹在腋下，一个白色装着杂物的拎在右手上，左手拿起门锁，跑到父亲身边、
“用不着了。”父亲摆摆手，摇摇头，示意木龙须不需要锁门，父子两个站在自己家门口，上上下下的扫视。终于父亲狠狠心，从木龙须的手里抢过门锁，用力扔进院子，随即拉起儿子的手，迈开脚，头也不回，紧跑几步，去追老者。
青龙大街上，五颜六色的衣服不少，大多拖家带口，一批批眺望远处的宫殿。龙帝赤龙伽给征相金龙繇发了命令，禁军要分批先护送百姓迁徙。黄昏的暮色，金光下，站在昔日可供四头猛犸巨象并驾齐驱的宽阔路面上，太和殿的最高顶璀璨可见，屋檐之下，龙帝赤龙伽还在，公主红龙荧还在，太子亢龙惑也在，还有四相，他们都没有离开。
老者的耳边有隐约抽泣声传过来，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。这条路，他以前进宫当差的时候，走了不知道多少遍，闭着眼，也不会错。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可以就如此安然过了，儿子木龙植已经医术有成，也算是可以继承衣钵。和自己年轻时走的路线不同，木龙植从不想谋个一官半职，只想安安心心经营医馆，不想承担那么多的朝廷责任，却也不能怪孩子。
“爹，你这么大年纪了，不能上前线做军医！”烛火下，光影摇曳，木龙植站在屋子中间，态度坚决，“我绝对不同意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，我如何向过世的母亲交代？”
“儿啊，你……哎……”老者坐在一旁，无可奈何，争辩不过，却依旧解释，“爹年纪大了，不给年轻人添麻烦是底线，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啊，前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。”
“不行，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去临安城，那边，也有需要我们的地方，前线是万万去不得的！”木龙植说到忘情之处，鼻子一酸，双膝跪在父亲面前，“爹，医者仁心，你怎么舍得把这颗心都给了患者，就不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辈啊……”
“这……”老者双手按在木龙植的肩膀上，没控制住，也老泪纵横，声音哽咽起来，“儿是在怪我偏心啊，想当年，为父年轻的时候，何尝不是少年意气风发，随军出征又不是第一次，你自己不去，还不让为父去，何苦瞧不上为父年迈体衰！”
“爹啊，你会错了意，儿子是舍不得你，须儿也舍不得你啊。”木龙植声泪俱下，颤抖不止，男儿泪，灼热滚烫。“爷爷！”木龙须趴在门边，也跟着嚎嚎大哭，鼻涕一把，眼泪一把，悲泣不止。老者不住摇头，终于拗不过，长叹一声，推开儿子，牵起木龙须的手，缓慢踱步进了后堂，发须皆白，那背怎么突然也驼了。
老者思绪一转，收回心神，身后不远处，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跟着。“我老了。”他费了很大力气，穿过路面，缓缓走到街边，“不想走了。”他转过身，最后看了一眼儿子还有孙子，徐徐闭上眼。
数条根须霎时从地面钻出，缠住老者的双腿，身躯很快木质化，眨眼间一棵参天树破土而出，木龙须和父亲呆在原地，等反应过来跑上前去，怀里的已经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的菩提树。哇一声，木龙须只觉脑袋一片温热，父亲竟然吐了一口血，血腥味盖了自己一头，紧接着沉重的身躯压过来，他连忙用尽全身力气，撑着。声嘶力竭一声“爹爹！”夺口而出，泪如雨下。周围的听了动静，大家都跑过来，聪明的看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，只得安慰孩子，递水的递水，递手帕的递手帕，七手八脚给木龙须擦眼泪。
“我没死，别怕，须儿。”良久，木龙植咽下几口水，缓过神来，用袖子擦干嘴边血迹，喘息片刻，“扶我起来，走。”挣扎着，手掌在树干上留下一抹红色，斩钉截铁说道：“我还没收徒弟，怎么能死，你爷爷的医术不能断！”
第十九章完
你们喜欢木龙须吗？我很喜欢这个角色，普通平凡，像千千万万个我们一样，都是卑微的小人物。周末宅在家码字，不更新正文，下周一29号中午12点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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