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的九月,本应是收获之节,但是此刻放眼看去,城外昔日的良田之上,满是野草和荆棘。
洛阳城畔喊杀连天,数十股浓烟直冲天空。
雄伟的城墙已经被轰破多处,在胡骑的监督下,十数万汉人军民被凄惨的驱赶着,蚂蚁一般拼命向城中冲锋,城头的箭雨无情的朝同胞落下,每时每刻,都有汉人倒下。
又一批被称为“霹雳车”的巨型投石机,运抵前方。
片刻,巨大的石弹划破天空。
“轰轰”连串巨响,在沙尘碎石中,一段城墙摇摇欲坠,顿时,整个战场,胡人的欢呼声山崩海啸一般爆发出来!
大胡王庭四王子忽尔博,雄立在高台上,在他四周,上千旗帜飞扬,三千虎贲近卫候命,再远处,十五个万人师横列开来,漫无际涯。
虚空之上,肉眼不可见的黑气,带着红紫之色,直冲云宵,如刺破天穹的巨剑,卷动着风云。
忽尔博凝视远处,突然之间叹息一声。
“殿下,今王师百万,上将千员,皆阵列于此,殿下何故叹息?乃忧此战否?”身边一个道士稽首行礼问着。
“哎,非忧此战。北方秦王、晋王已灭,梁王早降,此刻洛阳一下,江南膏腴之地,民不堪战,更是难挡大军。自此万里江山,尽在父汗手中矣!吾何忧哉!”
就在这时,远处旌旗摇动,只见空中一暗,又一片箭雨直冲而上,遮天盖日。
随着呼啸的箭雨落下,大片人应声而倒,敌我尸体交错的堆积起来。
战鼓雷鸣,一下接一下,直敲进每个人的心中。
受此驱使,更多的汉人,不断填补上去,丝毫不予守城之人喘息之机,几处缺口,更有着洪水冲坝之势。
远处又一段城墙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颓然倒下。
“杀,杀进去!”角号吹响,大胡的铁骑,终于发动,其前行带起的声音,就如雷霆一样,奔雷般的马蹄声滚滚而去,给予最后一击。
“今日看巨石击城,又想起了王弘德,这霹雳车,还是他所创!”忽尔博视眼前激烈的搏杀如无睹,凝神远望,目光幽远:“只是,我出兵之时,父汗就要将其处斩,虽然父汗旨意,只要他求饶臣服就可免死,但他性格坚毅,算上以前被蜀王囚禁的日子,前后已有十三年,当初父汗要立他做汉王,他也是不假辞色,坚辞不就,只怕这回他依旧是不为所动吧!”
远处战阵隆隆,却不掩其声,身边稍后处数个汉将都脸色黯然,低头不语。
王弘德,蜀地吉新郡节度使,曾和游学中原的忽尔博结为兄弟,他继父之位后,多有创建,曾屡破敌镇,扩张势力,可惜却被其部下,也是其姻亲的李承业兵变,囚禁十年,李承业日后称蜀王,多依其基业。
大胡入侵,秦王蜀王等先后败亡,王弘德被胡人俘获,押送到大胡王都燕京。
囚禁三年,受到无数次劝降、逼降、诱降。
当时北地难平,大汗欲立汉人傀儡,许诺立其为汉王,王弘德坚辞不就,此事轰传北地甚至南方。
就在这时,数骑自北方远道而来。
稍近,却是近卫服饰,当先一人,身材魁梧,浓眉,生着连鬓胡子,他到了近处,下马落地,半跪喊着:“报,王先生已经在五日前被处斩。”
听了这话,一生南征北战、杀人如麻的忽尔博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,脸上不由浮现寂寥之色。
高台下,数个道士和僧人各自行礼,口念圣号。
片刻之后,忽尔博才收拾了心思,问着:“当时是何情况?”
“是,大汗设酒宴于承乾宫,最后招降之,王先生坚拒,被大汉下令在大殿中处死,临刑前,大汗问他有什么话要说。”
“王先生说绝命词——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其义尽,所以仁至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。”
忽尔博低语念着: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其义尽,所以仁至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。”
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青衫少年,温酒举杯。
“王先生又说,先贤所说,唯此句不然。”这骑士显然不懂,死记硬背,又背着:“汉家江山破碎,神州蒙难,岂因一死而无愧之,我有愧也!”
“岂因一死而无愧之。”忽尔博默念几次,突然之间哈哈一笑,说着:“果然是我忽尔博的结拜兄弟!”
转过身来,令:“城破,许洗城三日,我忽尔博的兄弟死了,岂可没有血祭!”
将令传下,众将轰然应诺,大是欢喜。
片刻,城中杀声四起,哭喊之声数里可闻,几如地狱。
僧道一众立定高台,用法眼观望,黑紫之气直冲天空,盘旋而上,黑龙隐隐,大有王者之相。
随着屠城令,血光弥漫,直冲龙柱。
“善哉,善哉,此方大难,皆是气数(业力)所至!”高台下,数个道士和和尚再次各自行礼,口念圣号,眼露怜悯之色。
各自经文,空灵而沉静,随着经文,只见一片天空豁然大开,佛光灿烂,天花缤纷而下,诸天神佛,绝色天女,俱都隐隐在天花中显现,或显慈悲相,或显伏魔相。
又一处,祥光直冲天上,清气丝丝垂下,洋洋洒洒。
无论佛光道气,皆依于龙柱,只见道气佛光所至,接连不断的光辉,打在它们栖身的血光上,血光飞溅破碎,朦朦胧胧中,下面的屠杀还在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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