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上诸人闻言一惊纷纷觑来,见来的是个身着长袍器宇轩昂的中年道士,已有识得柳少阳的武官颤声叫道:“是……是燕军里的‘剑魔’来了!”
众人听得这话,更是惊骇纷纷奔窜。就在这等慌乱之时,外头蓦然闪道灰影晃入殿中一侧,柳少阳打眼瞧过,却见来的是龙虎派掌门孙玄宗。
他先前入宫已知有人蹑随自己,见到孙玄宗现身倒也并不奇怪。心知此人是惦记自己身上的几样玄宗至宝,又颇怀忌惮不敢径取,想要趁乱伺机夺过。
楚望南见来的是他心下稍安,紧忙抬手招呼道:“孙尊主来得正好,你我合力定可诛杀此獠!”
孙玄宗面无表情,道了句:“好!”却只是原地立足不动,似乎暂无上前出手之意。
柳少阳此时伤势早愈自是不惧强敌,加之心头鄙夷这等无德宵小,当下冷笑一声不作理会,只是神情冷峻迈步走到殿心,沉声道:“朱允炆,你还认得我么?”
朱允炆神情惊惶朝柳少阳瞧了瞧,蓦而面色灰败恨闷,木然道:“先是周吴余孽,又做了燕贼帮凶,叫朕如何能够不识!如今朕穷途末路众叛亲离,你这千刀万剐的反贼若要报仇只管动手……生不能守江山社稷,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也就是了!”
柳少阳听他口呼“周吴余孽”,那是将自己已逝的双亲并着吕子通、方天禄等尽都骂了进去,自然心头恨怒更盛,赫然道:“狗皇帝,柳某逆贼也好余孽也罢,咱们今天就做个生死了断!”
说罢朝朱允炆所在径掠过去,左右有身负武功的内监扑上阻拦,都被他袖袍挥处玄劲拂卷,扫得纷纷踉跄东倒西歪。
其时楚望南护卫在朱允炆身侧,眼瞅柳少阳双目喷火知他动了杀心,顾不得再唤另厢孙玄宗并力上前夹击,自个儿已从侧掠上急发掌劲来迎。
柳少阳正是心头愤懑,觑见楚望南出手,长喝一声:“来得好!”身形不缓手端刚猛之劲更迸几分。他此时眼见昔日仇人就在眼前,何况又有玄门两大尊主要与自己动手,这一掌击出不觉间竟用了十成劲力。
楚望南一心要保朱允炆性命上前阻拦,急切之间只顾发劲哪容寻思迟疑。又怎生知道柳少阳得了天宇星宿所聚精气,化作内力修为几近仙道已破瓶颈,更胜前遭夜斗放对。
这番互拼掌劲全无半分取巧,双方以力取胜登时便见生死。訇然之间,两人掌劲相撞有如山崩,震得奉天殿内各处梁柱“咔咔”作响屋瓦纷落,脚下方圆丈许青砖尽成齑粉。
楚望南为大力所撼退开两步,攒眉倒竖满脸俱是惊凛不信之色。原来他乍然受不住柳少阳所发的无俦掌劲,为巨力所震竟而经脉寸断,接着嘴角淌出一股鲜血,身子晃了晃仰头便倒,再瞧之时双目圆睁已然断气。
后面孙玄宗原本想姑且隔岸观火,等得柳少阳与楚望南斗得两败俱伤,自己伺机上前好收渔翁之利。此时眼见柳少阳居然只一掌便震死了楚望南,直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出手,慌乱间话也不说反身径掠,倏忽已头也不回逃出殿去。
柳少阳一掌震死楚望南心头也自暗惊,扭头瞥见孙玄宗已为自己惊走再无顾虑,左袖抡出横扫又将几名扑上的内监侍卫掼跌出去,右手如电已按在了朱允炆胸口之上。
楚望南身居护国真人日久朱允炆深知其能,此际见他竟转眼横尸惊得手足无措,想要逃出殿外却觉周身为气劲笼罩动弹不得,但觑柳少阳掌影压过自己胸口骤闷,浑身发软好似棉泥一般再无半点力气。惊骇之下万念俱灰,阖目待死眼中淌下泪来。
柳少阳这时倘若掌力一吐,就算十个朱允炆叠在一处也要尽皆了账。但盛怒之下不知缘何,眼见朱允炆身为天子狼狈如此,一时竟狠不下心来。
就在此时,忽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叹息,有道人影自殿顶破洞飘落殿心。柳少阳惊疑间收掌回头去瞧,但见这来人一袭缊袍敝衣仙风道骨,竟是自己的恩师邹普胜,不由心头大震,脱口道:“师父,您老人家怎么来了?”
朱允炆本已自忖断无生机,这时眼瞅来了位活神仙也似的道人,竟令柳少阳暂且将自己饶过。心悸之下哪敢再有半分耽搁,由人拥着转眼打旁门急急趋出殿去。
柳少阳乍见师尊心头忐忑,但瞅邹普胜神情肃然,捻须喟道:“我周游四海听闻燕军过了长江,便想来这皇宫瞧瞧能否碰见你,不曾想甫到地头便见着你杀人。哎,你的武功出神入化窥得仙径,连玄宗一脉尊主竟都不是你一合之敌,这等手段想来为师也是不及诶!”
邹普胜此言一出,柳少阳唯觉其间满蕴责备失望之意,心中怒气顿消大感悔愧。
邹普胜见他面色黯然,径自伸指迸出气剑,在地上“嗤嗤”划了数笔作罢,轻叹道:“为师尘心尽了这便去了,得饶人处还望你好自为之!”说着腾身飘然而起,自殿顶跃出登时杳然无踪。
柳少阳见邹普胜蓦然已去,心头只觉阵阵空落怅然若失。再瞧地上写的乃是“止杀”两个字,入石数寸苍劲有力,适才的满腔凶念顿作烟消云散。
他怔然片刻,耳闻烈焰之声回过神来。但见此际奉天殿上除了自己再无一人,腾腾大火已从后面蔓延上来。心中不禁暗想:“师尊所言不错,如今天下翻覆朱允炆逊位而走,余下的众兄弟也有了安身立命之处。与其一味冤冤相报,不如当止则止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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