屠湛死了，死在边城战乱的沙场上。
孟裳来不及等到他回来，就被家人送进了宫。
她跟屠湛是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，可这男人性子沉闷，不急不缓，她以死相逼要屠湛十里红妆去孟家迎娶她。
可屠湛呆板，说姑娘家不许这般外放。
孟裳总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，可是此番上战场之前，屠家抬了聘礼，他站在城门口，拥她入怀。
他说此番凯旋归来。便是迎娶她入屠家门的时候。
可是孟裳等不到了。
等来的却是屠湛马革裹尸，死在战场的消息，她来不及悲伤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。
孟裳听人提起，说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已故先皇后。尤其是眼角那颗泪痣，才让皇上一眼看上，哪怕仅仅是通过画卷，这是孟家无上的荣耀。家里人自然忙前忙后。
可是孟裳不愿意，她被抬入寝宫的当晚，便在浴池里割断开了自己的手腕。
嫣红的鲜血染透整个池子。
君九辰来得时候，慌忙将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：“你不要命了？你可知道，你一死，整个孟家都会被牵连。”
“我心有所属，断然不可能委身于你。”反正都要死了，孟裳也顾不上其他，直接戳破。
男人脸色一沉，明显不悦，入了宫的女人，还有这股子倔强，也是不多了。
长久的沉寂，君九辰忽而缓了口气：“你若不愿，朕不会逼你，只是再不能这般闹了，你的身后系着孟家满门的性命。”
“皇上？”
他救了她，也不曾多言，再没有去过她宫中，孟裳也不知道是喜是忧，总感觉君九辰是外界传闻的不一样。
她也乐得，守着一方小小的宫殿，心底记挂着一个男人，如此孤寂一生也无怨无悔。
可是那一夜。
君九辰突然想起召她侍寝，彼时南宫璃有了身孕，她惴惴不安的时候，走到寝宫门前，听到了皇上和陆相的对话。
孟裳才知道，为何屠湛会死，边城一战，是君九辰下令，不予以支援。援军未到，屠将军被活活耗死在幽谷，她能想象得到屠湛临死前是多么绝望。
孟裳心底的恨意在蔓延，她要替屠湛报仇，她要血刃了那个男人。
所以她跟陆相合作，知道了君九辰曾经身中寒毒，孟裳在寝殿的龙涎香中加了一味药，刺激了那个男人寒毒复发。
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落幕之时，那个不要命的小医女居然冲了出来。
若非许佳茵阻拦，孟裳早就报了仇。
可她也清楚，君九辰身上寒毒复发，也活不了太长时间，以此来慰藉屠湛在天有灵。
哪怕被君九辰发现端倪，她也无所谓，只要这个男人死了，她也不想活下去。
宫变那一晚。君九辰去了她的寝宫。
宫灯忽明忽暗，她一袭红衣坐在床前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。
“朕早知你与屠湛之事，那日幽谷之战前夕。朕已经下令屠家军撤离，可是不知为何，屠湛却还是去了。”君九辰凝声，“你恨朕。朕不怨你，可是孟裳，屠湛在天有灵也不想你这般活下去，更不想看到你死。”
“你放屁！”孟裳呵斥一声。“你说，我就会信么，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，我怎么样不重要。你可以大手一挥将我杀了，对，是我给你下了毒，我想亲手杀了你。可我没有想到你运气那么好。”
“身为帝王，你爱过么，没有爱过你何来资格跟我谈这些？”
孟裳坐在那儿，咯咯咯地笑。今夜身穿嫁衣，是为了嫁于屠湛，她期许死了之后，与他在阴间得一个圆满。
她不想跟君九辰废话。一旦叛军攻入城池，君九辰便再也没有退路。
这个愚蠢的帝王，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。
“屠湛拿命守护大夏江山，不是让你联手外敌。将其轻蔑。你问朕爱过没有，朕告诉你。”君九辰显然有些激动，“朕爱过，也唯爱一人，可是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，连向群臣抗衡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“那是你懦弱！”
不，君九辰内心嘶吼。
从登临帝位开始，他便一桩桩。一件件，将沈欢颜护在身后，多少人弹劾，要他清君侧。多少人说他养虎为患。
可他不在意。
他爱她，想要与她朝夕相伴，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，那又如何？
可是最后。君九辰还是动摇了。
是爱不够深，还是爱得太深。
“不，家国与她，终究是个悖论。”
“是先皇后么？”孟裳眼底起了泪水。她接过君九辰递给她的信件，都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，还有屠湛生前所穿铠甲，手里所握之物，甚至还有那句“卿卿如晤”笔墨晕染开，没有写完的痕迹。
那是屠湛的笔记。
她动摇了，最后一刻，孟裳背叛了陆相，将今夜宫变之事说与君九辰听，可她也不过知道个大概。
至于陆相成功没有，至于君九辰会不会死，她管不了。也不想管。
帝王离开寝宫之后，孟裳服了毒，她一身嫁衣倒在床上，眼前浮现出屠湛的脸来。她低声道：“屠哥哥，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。”
耳畔落下一曲，是儿时小调，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，跟在屠湛身后，像个跟屁虫，他们笑她不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，倒像是个傻小子，那日她穿了短袄，露出白皙的小肚子，男人紧张地将她护在身后，不许旁人看，涨红了脸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“真好。”
孟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。
耳畔是宫内厮杀，满宫浴血，可唯独只有她这儿，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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